入世后我国保险业要解决观念问题

　　编者按：2001年末，就中国入世对中国保险业的影响，新华人寿保险公司董事长关国亮分别接受了中国金融时报、华夏时报记者的专访。下文以记者访谈形式逐一阐述关国亮董事长的观点。
　　
　　问：我记得龙永图说过，入世之后真正的挑战不是市场开放，而是中国企业从管理者到从业者的观念的转变。入世的条件和规则马上就要公布了，咱们国内的保险公司针对这些规则该如何在观念上应对和适应?
　　关国亮：我个人认为，入世后要解决的观念问题是市场经济观念问题。围绕市场经济，企业和企业家应该转变哪些做法，怎样适应国际企业经营的规则，企业的目标应该是追求利润最大化、股东回报的最大化，因此企业经营规则就应该相应地和市场经济接轨，和国际企业接轨。具体来说，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企业的治理结构问题。企业的治理结构包括决策机制、运行机制、监督机制，相互之间是支持和制约的。入世了，我们不仅要有完善的企业治理结构还要从根本上落实好，使企业真正能够按照市场经济规律运作。新华人寿保险公司的治理结构完全适应加入WTO后的挑战，从1999年开始，就陆陆续续开始建立决策、用人、激励、风险控制、监督“五大机制”，今年我们仍在继续研究企业的发展战略。我们聘请了外资顾问，形成一个战略研究小组，对内外环境及优势劣势进行分析，找到一个近期利益最大化和长远发展能力的平衡点。2001年底，我们三年滚动战略计划就会出台；我们的股东会、董事会不是形同虚设，尤其外资进入以后，我们的董事、股东要真正发挥了决策作用，在入世以后还要加强决策的经常性。
　　二是要把企业的持续发展观念放在重要地位。中国产生不了大的集团、企业，很重要的原因是企业缺少一种持续发展的观念；没有一个符合客观实际的长远发展规划，企业就很难按照既定的方针逐步实现一个目标。股东会、董事会应该对企业发展方向有个明确定位。国外的很多企业能做成百年老店，他们的企业发展规划、战略，决不是今天是一个方向，明天是另一个方向。
　　三是效益观念和市场观念的问题。对一个企业来说，没有效益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不把眼前效益和长远效益结合在一起，企业就不能持续发展。现在国内很多企业之间的竞争还处于初期的竞争即价格竞争。很多市场现象都体现在管理者身上：没有效益观念，还是讲规模。监管部门的导向也促使企业追求形式不追求实质，追求规模不追求效益。比如公布的数据多数都是保费规模多少、市场份额多少，没有公布一个企业偿付能力多少、负债能力多少，这样的引导必然要产生错误的观念：不追求效益，不研究市场。我们应有明确的目标：以经济效益为中心。
　　四是对客户的售后服务问题。我们在市场竞争中很大程度还停留在产品价格竞争上，没有过渡到服务的竞争上。最核心的一点就是没有把对客户的服务、对客户责任放到企业经营的目标上。把基点放在对客户的竞争上，你就会想产品质量怎么保证，产品性能怎么提高，产品的寿命怎么延长。在这个基础上再来核算成本、价格。我们现在把手头的客户服务资源都和客户服务捆绑在一起，同时加大服务的力度。
　　问：原来我们一直在说，中国保险业的优势是规模、网点、地域文化，现在有专家研究觉得这些优势未必就是中资保险公司的优势。在日用消费品方面，中国老百姓普遍有这样的观念：等着外国的商品进来，那么，我们原来认为的优势在加入WTO之后是否存在?我们有没有具体的应对措施，比如在人才方面、服务方面、产品开发方面?
　　关国亮：我认为这些优势都还是客观存在的。但是我觉得还有另外一个优势：中资保险公司和外资保险公司的差距。这些差距本来是我们的一个劣势，但我把它看成一个优势：知耻而后勇。对于我们经营企业的人来讲，从谈到WTO我们就感觉到有一种紧迫感、使命感和责任感。我们每天都在研究外国保险公司他到底强在哪儿?每天我们都在想怎么能够缩短这个距离。和外国保险公司比，我们的规模不如人家，这是事实；但我觉得更急迫的差距，一是管理水平，包括IT——信息技术水平；二是产品和服务水平。我们已经承认了我们的落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不足，经过不懈地奋斗，就会逐步地缩短这个距离。
　　另一方面，入世后，外资保险公司进入中国会产生一段时间的波动，我认为是必然出现的，但这次波动之后，中国企业会有一个强劲的反弹。目前中国保险公司基本上进入了一个比较合理的阶段。外企有的，我们都会有，外企能做到的，我们都能做到；而外企没有的，我们有；外企做不到的，我们也能做到。
　　问：中资保险公司，除了管理方面的劣势之外，还有哪些方面的劣势?
　　关国亮：一个是我们的管理还没达到科学的、精细的管理，在很多方面还是粗放的。第二个劣势，是人才方面的劣势，我们缺少复合型人才。这几年中资保险公司的人才都是“近亲繁殖”，平安挖了人保的墙角，后期成立的保险公司又挖了平安的墙角，再成立的公司可能就要挖新华、泰康的墙角。这是我们的一个悲哀。
　　由于历史的原因，本来我们的保险业在中国金融界就是一个很小的份额。今年我们国家的金融资产12万亿元，但我们保险资产只有3374亿元。我们一直重视的是银行业。1992年有了上市公司后开证券交易所，证券业迅速发展壮大，很多人才都流向银行业、证券业，由于体制改革的因素，保险业的发展却一直是不快不慢。在GDP中占这么小的比例，怎么能成为国民经济的一个支柱呢?不成为国民经济的一个支柱，高精尖的人才怎么能流入进来呢?我们保险业的人才怎么成长起来呢?多数人从做业务员开始，业务做好了当一个支公司经理，带好了一个支公司，再到分公司当经理。保险任职规定是这样：你没有这样一个从业经历，不让你任分公司经理。这个规定就锁定了保险人才的来源是单一的。但现代化的经济、金融要求保险界从业人员不管是管理者还是营销者都是复合型人才。我们的营销员要成为一个理财专家，所谓理财专家，你要懂得财务、税务、法律，你要懂得证券，你要懂得银行，你还要懂保险。这次资本市场的波动对有的公司影响很大，大量出现投资连结产品的退保。什么原因?就是有的业务员本身素质太低，卖的时候对收益率无限制地扩张。管理人员也是这样，在中国经营的保险公司一共才47家，中资的才18家，仔细分析管理人员的组成、知识背景、阅历，就会得出一个结论：中国保险界缺乏复合型的人才，缺乏懂得经营的企业家。
　　第三个劣势就是我们的监管环境。由于历史的原因，还没有形成一个让中国保险公司进入国际市场的监管政策和导向。加入WTO，我们把大门敞开了，允许外资企业进来；什么时候允许我们出去?允许我们出去了，我们又什么时候具备出去的条件和能力?这种能力对监管机关怎么培养?我觉得我们还没考虑这个问题，我们现在坐在家里，非常被动地等着人家来，想着人家来了之后我怎么应对人家。我不进入到国际市场上去，永远也学不会如何与国际上的大企业竞争。要想取得真经的话，怎么也得到西天去走一趟吧?我觉得在政策上现在还缺少这么一套完整的东西来做一个积极的导向。
　　问：在人才监管方面我们做了哪些准备?
　　关国亮：人才方面，近几年我们送出去培训的力度非常大，我们统计了一下，现在到国外学习归来的新华人已经有9个了，学习时间一般都是在一年以上。近年我们新华保险的产品做了一个彻底的调整。我们设计出来的三大产品在市场上都有非常好的反应。如果没有我们前期把人员派出去花大成本培养人才的话，对我们来讲是根本不可能达到这样的程度的。精算部十几个人又管精算又管产品开发，能够研制出这样的产品跟他们到国外学习有直接的关系。当然，在国内我们也吸纳各个行业的不同的人才，包括银行、证券、也包括在政府的经济部门长期担任领导工作的人才。也就是说，我们要大力吸引复合型的人才进入保险公司。我们考核的指标不是单一的，按照岗位的需求和要求来吸纳人才。到目前为止，我们从各行各业吸纳了92个人。其中40%左右都不是营销人员，都来自金融、证券和其他行业，这些人当中，60%以上都是硕士，90%以上都是本科以上学历。我们还注重从大专院校中吸纳应届毕业生，从头培养，从头塑造。
　　在和国际接轨这方面，我们今年从外资股东单位已经吸纳了6位外资顾问到新华保险公司工作：精算师、董事长顾问、总经理顾问、企划顾问、培训顾问等。一方面送出去，一方面请进来，使我们东方的管理和西方的管理逐渐融合。
　　问：面对激烈的人才市场竞争，我们将用怎样的方式留住人才?
　　关国亮：首先我觉得人才流动是正常的现象，不管是你挖我的，还是我挖你的，这都是市场行为。但人才流动过速，会对企业产生一些伤害，对业务的发展会有些影响，但从整个业态来说并不是坏事。在我们公司里，一直在讲“资产负债表”的概念，我号召每个人都给自己设立一个资产负债表：资产方是你的能力，负债方是公司给予你的报酬，你到底是负债大于资产，还是资产大于负债?假如你的资产大于负债的时候，说明你的能力超过公司给予你的东西。如果你的资产小于负债的话，公司就有炒你的可能，不是说别人挖你的问题，也有你被淘汰的问题，我们逐渐在加大这种淘汰的力度。另一个方面是精神上，在精神上都要让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自己存在的价值。这里面就要涉及到用人机制，现在我们为员工建了四条跑道：管理职、专业职、事务职、营销职，每条跑道里我们分了四个档，每个档分了四个级。拿管理职来说，有初级管理者、中级管理者、高级管理者和公司级的管理者；专业职设定了初级职、中级职、高级职和首席职，专业职里设了8个专业：核保、核赔、精算、会计、律师、讲师、工程师等，公司的首席律师的待遇要和公司的总经理一样的。营销职里，荣誉营销总监和公司总经理待遇也是一样的。在这样的平台上，每个人员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特点来设计自己，就避免了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局面。当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在公司里面有发展空间的时候，他自己也就不愿意跳槽了。如果企业的管理机制把个人的发展空间都设计好了，而且按照这个设计在运作的话，这个队伍就是稳定的队伍，你所淘汰的都是你想淘汰的。
　　(新华人寿保险公司徐秀根据记者采访整理后供稿)
　　［编辑：钰婷］2002年第3期保险研究•实务保险研究•实务2002年第3期